毛球球

戏台玉画中仙(19)

【二八】


齐铁嘴瘫在张府的沙发上,见没人注意便将双脚放在了茶几上,大大的抻了个懒腰,他把探听的消息跟佛爷说了,那座墓是罕见的人形墓,若是活人墓,墓内机关按着一定顺序排布,只要找出规律,或许能破解,怕只怕是个死人墓,不一定什么人或者动物无意中进去触发了什么,那墓的机关生出万般变化,而且那墓中似有及其危险的未知物,又说了近日日本人常在矿山附近活动

张启山闻言当下决定再进矿山,齐铁嘴苦劝无果,最后拿出只有请来二爷才行的说辞,他知道二月红是决计不会下斗的

岂料张启山一拍大腿,说只好如此,我再请二爷出山

齐铁嘴登时就蔫了,瘫在沙发上死活不起来,说自己几日奔波,腿都是颤的,半步路都走不得

张启山无法,只好请了九爷同去,嘱咐齐铁嘴在家好生休息

齐铁嘴不知睡了几觉,听得脚步声,睁开眼便看见张启山跟解九走进屋,脸色都不怎么好看,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腿还在茶几上,吓得一哆嗦,悄悄挪了下来:“我见你们迟迟未归,算了一卦,泽风大过,寒木生花,本末俱弱,看样子果真你们是扫兴而归呀……”

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害臊,嘴角还有一点口水呢,显然是睡够了本,哪来的时间算卦

二人坐定,神色皆是郁郁

解九沉吟道:“夫人病重,请二爷出山是死局,夫人在,二爷不肯出山,夫人不在,二爷出不了山……”

齐铁嘴语带担忧:“夫人的病,这么严重呀……”

“二爷一向感情用事!山河将破,还如此儿女情长!”张启山眉头紧紧蹙成个疙瘩

解九劝道:“夫人病重,二爷肯定不敢离开太久,下矿山的危险,二爷是知道的,二爷对夫人用情极深……”

“这对自己老婆好有什么不对的呀?我这是没老婆,我要是有老婆,我也对人家好!…………你们,你们看我干什么?我说错了?”齐铁嘴心虚的咳了一声,“二爷情深意重,想当年……”

齐铁嘴将二月红当年如何与夫人相识相爱的往事,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一番,说的有鼻子有眼的,其实他根本什么都不清楚,当时他正躺在床上不省人事

眼见着故事走向越来越玄乎,都快往红楼梦上发展了,解九忙悄悄拧了齐铁嘴一把,眼神怪异

齐铁嘴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,声音戛然,头也低了下去,盯着脚尖,不知在想什么

张启山神色稍缓

解九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包裹的东西:“佛爷,八爷,你们看,这是夫人现在用的药,我偷偷藏了一支……”

“这是什么?”张启山两指捏起那个小小的玻璃管

“吗啡……这种药只是表面上止住了疼痛,实际上对病没有任何作用,而且成瘾性极强,一旦产生依赖……”解九感受到身旁齐铁嘴一个哆嗦,忙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,“跟那个东西不一样……别怕……”

张启山没细想那个东西是什么,脑子转了一圈,脱口道:“这种药,只有……”

“日本人手里有……”解九替他说了下去

“又是日本人!”张启山猛的捶了一下茶几,震的茶杯跳了两跳

解九忙劝道:“佛爷莫急,好在发现的及时,只要停药便可……只是这夫人的病……”

“我记得,去年二爷从江南找来的化千道给夫人开了方子,如何了?”齐铁嘴满面凝重,看上去与平日里完全不同,张启山莫名就想到了替自己搬来大佛的那夜

解九答:“差了一味鹿活草……”

齐铁嘴再问:“能用别的代替吗?”

解九摇了摇头,至此,也没商量出个结果,只好告辞离去

两人相伴走在路上,过了一会,齐铁嘴说:“小九,你说实话……”

解九只愣了一秒:“什么都瞒不过你,我且问你,你恨他吗?”

齐铁嘴失笑:“不恨,他那时对我挺好的,在一起也很是开心的,只不过没缘分走到最后而已,我有什么可怨恨的……”

“我手下人打听道,北平新月饭店,将会拍卖鹿活草……”

齐铁嘴唇角带笑:“你如此隐瞒,不怕佛爷二爷撕了你?”

解九的镜片上寒光一闪:“他们永远不会知道,等知道了,也晚了……”

齐铁嘴瞥了他一眼,眼神莫测:“我心里有数了……”






二月红送走了张启山,忍了忍还是没忍住,拂袖扫落了桌上的茶盏,哗啦啦碎了一地,恨声道:“陈皮!孽障!”

“二爷?您这是怎么了?”丫头从门外进来,看着一地狼藉,弯腰去拾,不小心割破了手指

二月红见状忍下满面怒容,忙上前扶起丫头:“这些事有下人去做……”

丫头叹了一口气:“我整日里不是躺着就是坐着,废人一般……”

二月红摸了摸丫头的头顶:“谁说的,你去给我下碗面吧……”

丫头笑了起来:“我爹的手艺我没学会多少……”

“无妨,我想吃……”

丫头觑着二月红的脸色,轻声劝慰:“二爷,陈皮那孩子,你看在他一片孝心,若是他又犯了什么错,也莫要罚的太过了……”

二月红冷哼一声:“若不是念他一片孝心,我早将他打杀了,也省得让他气我,罢了,别提他了,等下吃完面,我带你出去走走吧……”

丫头的病越发重了,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治得好,趁她还有力气,便出去转转也好,终归是自己对不住她

二人在长沙街道上走走停停,路过一个糖葫芦摊,二月红停下脚步,不知想到了什么,素来淡然的面庞浮上一抹笑,那笑容自成亲之后从未出现在二月红脸上过

“二爷,我们买一支吧……”丫头微笑着去拔插在木板上的糖葫芦,走了许久,已是累了,脚下不稳,一个踉跄

二月红忙伸手去扶,丫头靠在他怀中,二人相识一笑

端的是好一幅郎才女貌

付了钱,转身

二月红一下子愣住了,几步之遥处,齐铁嘴正站在那里望着他们

穿着酱紫长袍,配一条同色长围巾,双手拢在一起,背景灰砖青瓦,眼神高深莫测,亮的吓人,面上含笑,也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

看上去与周遭的景致显得格格不入却也是这世间,唯一一抹亮色

二月红就那样瞧着,忘记了时光流转,忘记了身在何处,然后心脏后知后觉的漫上一缕疼痛,那疼痛越扩越大,愈演愈烈,疼的他几乎弯下腰去,几乎落荒而逃,然而事实上他眉头都没动一下

“见过二爷,见过夫人……”齐铁嘴拱手行礼

那声音将二月红一下子拉回了现实,凝固的时光哗啦啦碎成一片,却让他不知如何自处

丫头轻轻唤了一声:“八爷……”

二月红一语不发

齐铁嘴又道:“夫人看上去气色大好了……想必二爷也能安心许多……”

丫头柔柔的笑了笑,口称:“托八爷吉言……”

又寒暄几句,便道了再会,齐铁嘴与二月红擦肩而过

长长的围巾随风后摆,擦过二月红垂在身侧的手背,手指抖了一下,似乎是想将那围巾拽在手里,挽留住匆匆而去的脚步

二月红猛的转过头去,看着正逐渐远离自己的齐铁嘴,双脚却执拗的钉在原地,身躯扭出个固执的姿态,不前进亦不后退

一,二,三,四,五

齐铁嘴即将转过一处墙角

丫头抬手拉了拉二月红的衣角,这样一个微弱的力量,却像是什么沉重的枷锁,坠的二月红再不可能做出别的动作

“二爷……你……”

“无事……”二月红转过头迅速的说,就像是急切的确认什么一样,“他现在过的很好,似乎还胖了一些,现在蛮好,蛮好的……你,还想不想去哪里?”

丫头疲累的摇了摇头:“我累了,咱们回家吧……”

“好,回家,回家……”

“二哥哥!”

二月红浑身一抖,整个人朝向声音的来处

原来是街角处几个孩童在玩闹,高个子的男孩将一只草扎的蚂蚱高高举起,另一个稍矮一点的攀着他的肩膀向上跳,口里不住的哀求着:“二哥哥,二哥哥,我求你,给我玩一会好不好?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!”

一阵风吹进二月红的眼睛,刀子般,刮的眼眶酸涩

这里也有一个二哥哥,不知哪里还会有阿泽呢?






“我就不信,这长沙真就铁通一块!这张启山的布防官当得可真舒服!”陆建勋愤愤然坐在桌前,右手握着的皮手套,一下一下打着左手的掌心

“长官放心,他舒服不了几天了,您派我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,这张启山不单是长沙的布防官,还是九门之首的张大佛爷,无论是长沙官方还是民间都对其颇为忌惮,这九门不过是群土夫子团伙,所以只要有把柄,准保叫他吃不了兜着走!”






齐铁嘴去了趟解九家的茶楼

离开时,解九斟酌着问:“你确然要如此做?”

齐铁嘴不答,清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

解九苦笑道:“这回佛爷二爷恐怕真是要扒了我的皮了!”

齐铁嘴呲牙一笑,眼角却没什么笑意:“你说的,不会不让他们知道?别的我不管,我就要一个字,乱!越乱越好!”

回了香堂等了片刻,果然见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左顾右盼的走了进来,满眼都是嫌弃的神色

正是那新上任的情报官陆建勋,这几月,他派了数人与九门之人交洽,皆遭到无视,心里恨的咬牙切齿,听说今日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齐八爷有可能在香堂,便亲自来看看,这齐铁嘴比起其他几门家大业大的应当好应付些

正想着便听得一声清亮的嗓音道:“您是来看古董字画的吗?”

陆建勋一愣,便见一张年轻的面孔带着讨好的笑容看着自己,心里先看轻了几分,冷哼一声自顾的坐下:“我是陆建勋!”

“啊……原来您就是陆长官啊,久仰久仰,真是英姿飒爽啊!不知陆长官来,有失远迎……”

陆建勋面带鄙夷,口气也十分不尊重,从怀里掏出张纸,两指夹住,伸过去:“那就劳烦齐铁嘴,算上一卦吧!”

齐铁嘴恭恭敬敬的接过,坐在对面,掐指算起来:“陆长官您是……自幼丧父,母亲五年前就驾鹤西去了吧,您应该是民国十五年成亲,育有一儿一女……”

陆建勋闻言,坐直了身子,他是做情报工作的,家人的信息别说外人,就算是自己的亲信副官也不一定知道多少,这齐铁嘴却说的分毫不差,听人说这九门齐八爷乃铁口直断,看来不假,面上的神色转为郑重:“齐爷真乃神机妙算啊,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来陆某人这里……”

齐铁嘴摆了摆手:“小的这点本事,不足为军爷说道……”顿了顿又露出点恰到好处的无可奈何,“想来您也知道,我这孤身一人,如何能跟张大佛爷抗衡呢……”



张启山看着满桌的文件,签了几个,啪的一下将钢笔砸在桌子上,笔帽弹出,墨水溅了一片,距离那鬼车事件过去了快半年,自己心急如焚,偏偏这陆建勋最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,盯自己盯的死紧,总有些乱七八糟的情报透露给上峰,虽说都是无稽之谈,奈何癞蛤瘼爬脚背,不咬人恶心人,不将这厮的嘴堵上,自己若是此时下矿山调查,不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,又想到多次请二月红出山无果,那天杀的鹿活草不知道在什么地方,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充满全身

红府

“你说的可是真的?”二月红双手微微发抖,却是激动的

解九点头:“我手下人打听出,广西可能会有那鹿活草……”

二月红躬身便拜:“如此大恩,二月红谢过九爷……”

解九笑了笑,笑容有那么一丝讽刺:“二爷与夫人情深似海,做兄弟的能帮,便帮一些罢了,还望夫人能长命百岁与二爷长厢厮守!”

送走了解九,二月红便去了祠堂,祠堂正中跪着个少年,满面的阴骘,见到二月红仍是规规矩矩的叫了声师父

二月红长叹一口气:“陈皮,你可知错了?”

陈皮撇了撇嘴,显然还是不服气的,只要能缓解师娘的疼痛,便是好药,过去那些药可是毫无作用的,师父到底是因为那药不好,还是只是因为是自己找来的才不让师娘用的呢

“唉,你起来吧……”

“师父让我每日跪四个时辰,跪到知错为止,今天的份还没跪完,我不起!”

二月红被陈皮气的一噎,有心给他一掌拍死算了,却还是忍住了:“我要去广西取那鹿活草,你不起来,你师娘谁来照顾?”

“鹿活草?”陈皮惊呼一声,想要起身,却因跪的太久,下半身都僵了,挣扎了几下爬起来,边向门口爬,边急吼吼的说,“师父你快走!我这就给你收拾东西去!”

二月红摇了摇头,微微一笑,只要治好了丫头的病,自己也能少些煎熬愧疚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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