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球球

戏台玉画中仙(8)

丫头坐在镂空雕花的木椅上,左手按着膝上的破木盒,右手放在身侧无意识的揉搓着衣摆,她只坐了个边,看样子像是随时准备一跃而起,然后逃的无影无踪一般

丫头平生从来没有进过这么奢华古朴的地方,尽管红府装饰低调,并不是如今流行的西方样式,但是那种隐隐透露出的韵味也是令人心惊,她虽然不懂这些摆设的价值,却也本能的感觉到这些一定并非凡品,这种地方,她本是不该来的,若让她爹知道她偷偷来了,非打死她不可

可是,她有一定要来的理由,想到这又将膝上的盒子按了按,她不敢随意四处张望,可等了一会也没见自己要找的人,不免有些心焦,正要询问一下领她进来的小厮,一抬头便见到二月红匆匆赶来,丫头心头一喜,站起来就要跑上前,余光却瞟见红府貌似虎视眈眈的家仆,吓得她僵立在原地

“丫头?怎么是你?”二月红见是自己常去的面摊家的小丫头就是一愣,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,却并不能肯定,于是迟疑的问了一句:“可是,有什么事吗?”

丫头有一些紧张,平日里二月红与齐铁嘴常去她家的面摊,二人对她言语中也是亲和的,她便常称呼二月红哥哥,可如今,在这红府,却不知该如何叫人了,似乎距离一下子就远了

丫头定了定神,才断断续续小声的说:“药……我有,我有药……”

她本来正在面摊帮忙,无意中听见客人们谈论,说是红府重金为齐八爷求药,那药名倒是奇怪,叫什么菩提子还是菩提心的,丫头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,忽然想起,她家放祖宗牌位的那间屋子里好像有个盒子,很小的时候听到过长辈闲聊,说是多少多少朝代以前,她们家是显赫过的,出过大官,也出过道士,可惜传到她爹这一代除了个不知所谓的破盒子聊以安慰,就什么都不剩了

与人说起,却总说她家穷疯了,吹牛皮,如今这世道皇上都没了,还宰相呢,就算曾经有什么,现在不还是一窝穷鬼,这么个破东西,连点棒子面都换不了,别说叫菩提心了,就是菩萨心都没用,也就供在祠堂里骗骗小孩,做做春秋大梦

二月红闻听丫头说药,周身血液都似凝滞了: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咳……”他有些迟疑,生怕又是一场空想,呛咳了一声,才把未说完的话接上:“菩提心?”

丫头被二月红紧张兮兮的样子,弄的忐忑了起来,忽然就开始不确定了:“应该……我听说了……可能……我……我也不认识……就,就听说了……我们家……祖上……唐朝,不不,是宋朝,有个,皇上,皇上,有本书……”

二月红见丫头的样子,便晓得她可能也不太知道这菩提心是个什么东西,听这意思似乎是祖传的,东西的来路也算清白,知道她是好心,便安抚的对她笑了笑,接过了丫头手中的木盒

木盒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盒,巴掌大小,上面不知道粘了什么,有些油腻,连把锁都没有

丫头小心翼翼的解释着:“本来,本来的盒子是挺好看的,年前的时候,我爹拿去当了……”

二月红打开盒子,里边是一颗赭色的丹丸,也没有软布垫着固定,手一动,就满盒子打转,就跟弄堂里幼童玩的弹珠似的

二月红捏起红丸嗅了嗅,无色无味,瞧不出什么名堂,撇见丫头期待的看着自己,只好笑道:“就是这个,谢谢你了,可算是帮了我们大忙了……你有什么想要的,待会让福伯领你去账房……”

丫头听了二月红前半句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,继而听见后半句,却连连摆手:“不用不用,这东西放在我家左右也没什么用处,当铺都不要……”忽而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:“哎呀,快到饭时啦,我得快些回去,不然我爹可是忙不过来的……”说着人已经向外跑了,跑了一半,又停下了,扭头对二月红笑道:“哥,等八爷病好了,你们一定要来我家吃面呀,我等你们……”

红府内院

“这是个什么东西?狗皮膏药出品的大力丸?汪汪汪汪!”说话人的怀里一个不大的东西挣动了几下,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,吴老狗掴了三寸钉一下,“又没说你,吵什么吵,再吵炖了你!”

解九有点心疼三寸钉,接到了怀里安抚的挠三寸钉的肚皮,嘴上也没闲着:“我看不像,这硬的跟二爷的铁蛋子似的,别是西方研制的什么新型子弹吧?”

吴老狗惊诧了:“圆子弹?”

“去去去!你俩别围着我,老朽都喘不上气了!”司徒大夫轰苍蝇似的,挥开了解九跟吴铭,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把小刀,小心的从二月红拿回来的丹丸上刮下一点粉末,用手指碾了碾,又凑到鼻前闻了闻,最后伸出舌头舔了舔

二月红被司徒一系列动作搞的一颗心跟十五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,生怕下一秒就听到一句:盘儿是飘是沉,劲儿是浮是韧,气儿是喘是匀,这月棍年刀一辈子枪,谁家还不备点大力丸

二月红觉得自己似乎是被折磨的有些神经过敏了,要是真让吴老狗那乌鸦嘴说中了,他就把这大力丸和着兜里的铁蛋子都给那小子喂下去,二月红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没底了,这又不是墓下,跟真刀真枪的机括亦或有质有物的怪物完全不同,没招没落的……等这次事过了定要跟司徒学些医术罢,以后小八再出什么事,自己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,除了心浮气躁什么都做不了,呸呸呸,小八以后才不会再出事呢,就算出事也宁愿自己出事……

二月红正自胡思乱想,思绪一会飘到这,一会又飞到哪,他不敢让自己去想,要是菩提心没了,且不说他到哪再去寻一个来,就是小八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都难说

“二爷?二爷?”司徒叫了几声没见二月红有任何动作,便轻轻推了他一下

“啊?”二月红一激灵,回过神来,见司徒嘴唇发抖,心里咯噔一下,血顿时凉了

司徒见二月红的反应就知道他误会了,此时的二月红可见是受不得一丝一毫的刺激了,当即也不卖关子:“二爷,是菩提心……”

二月红已经在心里做出了一万种不好的设想,以及这设想延伸出的无数惨烈后果,听到司徒说,此物正是菩提心,反倒有了种不真实的感觉,不由得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

解九冷静的问:“司徒先生怎知此物?”

既然方子里的药都齐了,也不在这一刻半刻,司徒知道自己不说清楚了,恐难让人信服,略微沉吟便开口道:“宋神宗赵顼在位年间,曾立誓定要歼灭西夏,宋军于庆州大败夏军,占西夏国土两千余里,西夏国君献上古天书于神宗,祈求神宗给予西夏子民一条生路,神宗看过天书,对其中内容极为惊骇,自此举国招揽方士道人为其炼制丹药,西夏得以喘息,元丰五年,西夏发兵永乐城大败宋军,神宗闻此当即口吐鲜血,一病不起,自此更加倚重道人术士,元丰八年,宫中方士炼制出数枚药丸,名曰无一物,神宗服后心有所感,赐名,菩提心,言说自己不日将会成仙得道,随即招来重臣与皇子传位于六子赵煦,当夜神宗崩,六皇子即位,改国号元佑,哲宗赵煦与乃父神宗不同,极其厌恶修士,曾大肆举国清剿,所杀修道之人不计其数,国内修道之风得到遏止,并停止与西夏谈判,多次出兵讨伐西夏,迫使西夏向宋朝乞和……知晓此事的人极少,余下的菩提心也在神宗死后不知所踪,自古丹、药不分家,药王孙思邈是大夫同时也是炼丹的好手,虽然老朽不通道门方术,但医术却也是祖宗传下来的,若老朽判断没错,此物定是菩提心无疑……”

解九抬手压了压二月红的肩,又问:“几成把握?”

司徒不假思索:“九成……”

得,这比救活齐铁嘴的把握还要大,虽然司徒没将话说满,但此物应该就是他们千辛万苦寻找的菩提心了

吴老狗耐着性子听了半天不知所云的故事,早就不耐烦了:“我说,几位,我八哥还在屋里挺尸呢,什么神神鬼鬼,成不成仙的能等会儿再说吗?你就说还要准备什么才能把齐泽整醒吧!”

解九失笑,与二月红对视一眼,无奈的摇了摇头,此时才是彻底松了一口气

“我再看看方子……”司徒知道凶险的事此时方才开始,万不可因为一时欣喜而大意了,边看边念,“七叶莲五钱,樱行草一钱,凝心露两滴,碧幽花半朵……”

吴老狗听着晕乎,这药方上的东西他都没见过,怎么听怎么不是给人吃的

司徒可没时间理会吴铭的困惑,药方已经自顾自的念到了尾:“…………菩提心一颗,用挚爱之人心头血熬化,分七次送服,期间割腕放出毒血,施以银针辅助……”

“啥?我说,可越来越不靠谱了啊喂!”吴老狗听到最后再也坐不住了,“割腕?我八哥不用活啦?再说了,也没听说齐泽跟哪家的姑娘交好啊,这着紧的时候,上哪给他找挚爱去?您是大夫还是红娘啊?!”

“用我的……”二月红当机立断,“司徒先生随我去准备吧……”

吴老狗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,脖子僵硬的转向二月红和司徒离开的方向,又僵硬的转了回来……妈妈呀,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,本想给解九使个眼色,做做眼神交流,却见解九喝茶赏花逗三寸钉就是不看吴老狗,除了上扬的嘴角,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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